[日期:2016-12-02] | 来源:中国教育报 作者:本报记者 王珺 | [字体:大 中 小] |
苏童 鹊虹 摄
欧阳江河 鹊虹 摄
周鹊虹 摄
十一月的重庆已经有了寒意,但风吹在身上还是柔和的。沙坪坝商圈热闹嘈杂,走进地处商业区的重庆一中,喧嚣似乎瞬间被高大的黄桷树、橡树和银杏吸了音,宁静扑面而来。校长唐宏宇指着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树干粗壮的植物,说:“那棵黄桷树已有超百年的历史了。”作家苏童仰起头,轻轻感叹:“有没有一棵上点年纪的树,校园是不一样的。”
那个周五的下午,苏童和重庆一中高一的一千多名学生谈的题目是:我的文学之路。在另一个礼堂,诗人欧阳江河从机场直接赶来,和高二文科班的学生谈词与物以及诗歌的可能性。第二天是真正的周末,校园里却弥漫着一种雀跃的气氛,老师、学生,甚至有学生家长,带着自己珍藏的苏童小说或欧阳江河的诗集,来讨一个签名,然后,饶有兴致地听由苏童、欧阳江河、西南大学教授张春泉带来的题为“构建理想和有效的文学教育”的对谈,主持人是该校语文教师周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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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是第一次走进中学讲文学,但他对学校、对十几岁的中学生并不感到陌生,“我也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而且我也有孩子。”他讲自己初中时代文学梦的萌动,讲第一次投稿遭到退稿的经历,讲“文革”后苏州在玄妙观举办的第一次书市,他从书市抢购到的竟是一本《微积分》……他的讲述里夹着点自嘲的幽默,以及对今天的学生的理解,观众席中不时响起笑声和掌声。
现在,高一女生周雨人回忆起十几天前初逢苏童的午后,对作家“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仍然印象深刻。那天,她和另外三名同学在台上向作家提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苏童先生算不上一个健谈的人,但从他的谈吐中感受到强大的思索力。作家是社会的眼睛,透过书页观察这双眼睛远不如与之对视更直接。”她这样表达与作家面对面的感受。
苏童和同学们分享了自己读和写的故事,他说,读和写不仅贯穿自己的创作生活,对于一些普通的文学爱好者而言也是如此。在与同学们的互动交流中,他把自己定位为“知心爷爷”。
学生:是先读再写还是先写后读?
苏童:写作的基本营养来自阅读。读好了才能写好,读通了才能写通。文学和其他艺术门类一样,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门技艺,同样适用于“曲不离口,拳不离手”。有的同学说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写的时候却无从下笔,这是文字没有执行力,我以为问题还是出在读的不够。读写一定是扣在一起的,读多了一定对写有帮助,写多了又会对读提出更高的要求,使自己的精神世界更丰富。
学生:写作的素材从哪里来?如何观察生活?
苏童:作家写作其实就是靠一双眼睛,在创作中如何导入生活,每个作家有不同的路数,但大体来说,一个好作家都有一双观察者的眼睛。同学们三点一线的生活可能束缚了你们观察的视野,在这种状况下,首先承认你的生活是一个比较小的舞台,但是要培养从身边的人与事去观察的习惯,比如有写小说野心的人,现在就可以开始练习人物素描,训练你描写人物的能力,同时也是在训练你那双观察者的眼睛。
学生:作为高中生,我们的学业非常繁重,我们如何保持一份灵性?
苏童:学习负担重是事实,我也不建议说什么完全保持自由的身心,但作为一个过来人,一个孩子的家长,我建议你们不要过分耗损内心世界,再苦的学习在我看来都不是苦,因为那只耗损你的记忆力和思维能力,要把心灵留给自己未来所要选择的世界。
讲座结束前,苏童贴心地对学生们说,因为你们时间不多,所以要读点有价值的东西。阅读是一个来日方长的事情,我希望同学们培养起对文学的敬畏之心,然后看什么时候自己操作一把,这是非常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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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准备和作家的对谈,语文学科组负责人周鹏忙活了近半个月,选择、甄别文本,制作PPT(幻灯片),设计问题。“以前我们都是通过文本认识作家的,现在,他们就坐在我们对面,我想,一定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向他们请教一些平时困扰我们老师的难题。”周鹏说。
周鹏:什么样的诗歌算好诗?以汪国真《热爱生命》和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为例。
欧阳江河:汪国真的诗,没有把最大的想象力和空间视野拓展开,所指和能指之间没有距离,很多词根本没有所指,只有一个漂浮的能指。一堆像诗的好词拼凑在一起,导致诗歌变成词汇的游戏,却没有诗意。从诗歌消费的角度说,汪国真是成功的,但这种励志式诗歌中,文学的可能性、社会的精神,甚至我们的智力都被简化、被压缩了。
张春泉:“诗是最精妙的观感,表现以最精美的语言。”诗歌要解决的是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张力。
欧阳江河:好诗无论多么简单,它会一下子击中读诗的人,透过简单,传递简单性背后的对应。
问:拿到一首诗,如何解读?以海子《日记》和欧阳江河《手枪》为例。
苏童:我没想到,欧阳这首诗是他1983年写的,非常经典。整首诗写的是一个拆枪—组装的过程,读完了,枪组装完毕,其实是开向读者的胸膛,读者中枪了。在他这首诗中,词与物在找一个对位,每个对位之间,诗人又延伸出别的意义。
张春泉:《日记》在节奏上很有特色,自然的节奏和丰富的修辞手法结合在一起,形成语意上的配合。《手枪》的隐喻让人不断从自己的生活经验产生联想,在形式上非常精美。
探讨完诗歌,周鹏又在大屏幕上呈现了法国作家哈巴特·霍利的微小说《德军留下的东西》、卡尔维诺的童话《做起来》,请三位嘉宾解读,并就读者在解读中的自由度和边界等问题进行讨论。
周六的对谈本来是面向教师的专场,因为头一天的两场讲座没有听到,这一场除了重庆一中和周边学校热爱文学的不同学科教师、部分学生家长,一些高二理科班的学生也来“蹭听”。
在散场的人群中,“牙套妹”小杨难掩兴奋,直言“特别棒!特别棒!”穿红色卫衣的小个子女生小陈请欧阳江河签完名,美滋滋的,“我很早就读过苏童老师的小说,这次活动了解了欧阳江河老师,我猜他如果写小说肯定也很好看。”
叶相国是从另外一所学校赶来的老师,活动开始前,他抱着十来本书请苏童签名,有近两年新出版的小说《黄雀记》,大多却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版的苏童小说。苏童指着一本封面磨损的书说:“这个版本的《米》我都没有了。”叶相国自称是苏童的“老粉丝”,会后,他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中感慨:“文学是充满暖意的,我今天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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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面孔对校园来说是新鲜的,校园于作家则是记忆和希冀。关于语文和文学教育,苏童说:“语文是离孩子心灵最近的一个学科,文学教育是一个任重道长的工作。”欧阳江河的理解是,文学结束之后,语文开始,语文永远没有结束。
无论怎样,校园里都应该有一点文学的味道。以“致力于文学的未来”为目标,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发起了校园写作计划,重庆一中是“作家进校园”的第二站。该中心执行主任张清华介绍,校园写作计划设想在全国遴选几十所重视文学教育的学校作为合作伙伴,开展系列活动,希望在作家和学校,尤其是中小学之间搭建桥梁,以文学为契机,助力学校提升人文素养,进而播撒文学种子,发现更多的文学新人。
“文学是人类文明的高峰,是高于生活之上的智性思考,是启迪人们走向人文精神领域的重要载体。文学对于一个人和一所学校都有非凡的意义。”能邀请重量级作家、诗人来学校,重庆一中校长唐宏宇很是兴奋。他认为,作家进校园计划是一个非常好的平台。在当今这个物质充斥、技术爆炸的时代,文学的式微成为现代人的一大困惑,无论如何,校园应该是文学最坚实的阵地和堡垒。一所学校的建筑,应该有文化的浸润;一所学校的精神,应该有文学的洗礼;一所学校的活动,应该有文化的广泛介入。
就如苏童慨叹一棵经过时间洗礼的树对校园的意义,文学之于校园也许可以这样表达:有没有一点文学气息,校园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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